哈喽,爱:4.宋东野的开始与结束

当她爱我的时候

我没有一点儿力量

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问她:这是为什么

她说:爱惯就好了

啊!可贵的初恋之心

——《卡比巴拉的海+春曲》宋冬野

开始喜欢宋冬野的那一年是一九年,我在其他的文字里也说过了:也还是在一九年和那之前的那段时期,那算是我毕业之后自己独立面对这个世界时,人生里的第一段低谷时期。

在那段低谷中,我整夜的彻夜难眠,无时无刻不都是在无法自拔地陷入对自己深刻的怀疑之中。那陷入就像是身处在梦魇之中的掉落。梦魇之中的掉落是四周都一片漆黑,你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掉,那掉落是没有尽头的,像是无限的黑洞。

我不愿意出门说话,但是我知道我需要声音,在众多声音中我迷上了宋冬野。我只要是醒着的,就几乎都是在重复循环着宋冬野的所有音乐。

为此,我还去买了一把吉他,有学过,但并没有学会,只会弹个“5323,1323”。我也喜欢其他乐器,比如笛子,古筝,但是吉他所发出的声音却让我感到很安心,就算你不会弹,随便地拨动一下琴弦,都会很安心。

那时候,一到晚上我就会将所有的灯都关了,抱着吉他、听着宋冬野的歌坐在阳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阳台下的一切。

阳台之下车水马龙,色彩斑斓的灯光虚幻、相互缠绵,布满了整个世界却孤独。

为了逃脱这无限下落的黑洞,一九年下半年我去了西安,我曾经为此写过一篇文字——《西安行文》,在其中我写到:我需要出走。

那时候我以为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我就会被治愈,我对自己的怀疑和厌倦都来自于对周遭事物的不再敏感。因此我迫切地想要离开。

然而,去到西安的时候,宋冬野的声音仍在继续。

同年,一九年末,安素因为一场不确定的雪来了,那是时隔一年之后,那之前我们都默认了“绝对的远去”,但我们再次重逢了。

我坐了很远的轻轨去机场接她。一八年的时候安素才刚刚成年,用一句俗语来说“女大十八变”,我在等待她从通道口出来的时候一直在担心:我是否还能认得出来哪一个是她。然而,当她真正出现在人群中的时候,我还是一眼捕捉到了她。

那一次的她穿着一件雪白色的绒毛外套,站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亮得刺眼。

我知道这样的描述多半源于记忆的模糊和情绪的美化,但是我不愿意去解释那“亮的刺眼”究竟是来源于机场的灯光,还是安素本身。也许,无论是那时的还是此时此刻的我,都愿意去确认,那是后者。

其后我们开始了将近两个多月的一起生活。

奇怪的是,自那之后,我和安素真正在一起生活的日子长达一年半。然而,到了现在,我可以深切地记得的却是那之前的两个月。

在那两个月里,我的房间和衣柜都很干净、整洁,我因为随拿随放而找不到的东西也可以问她就能找到。

我去西安是工作的,正经的朝九晚六,而安素是去玩儿的,所以我们之间的作息往往是:我每天醒的时候,她还睡着。但每次当我起来的时候,她也会起来。她起来之后则是去帮我将电脑、充电器、鼠标、键盘等工作会用到的东西装进书包里,然后回到床上继续睡。

我和安素都喜欢吃面条,在那两个月里,白天我会每天给安素五十块钱(偶尔会忘记),晚上则是我回家下面,每次我都会下很大一碗,我们俩捧着大碗蹲在地上吃,每次她说她吃不下却都会吃完。

安素说:我是在养猪。

吃完之后,她洗碗,我继续工作。最开始的时候她洗碗洗得并不干净,有一次我还在碗上看见了残留的面条,在我说她之后,她就洗得很干净了。

还有就是安素那件雪白色的外套,我曾经多次对安素说起,我喜欢她穿那件雪白色的外套。我知道那不光源于我喜欢纯白色的一切,还源于在那两个月里,我每次回家的时候,她都会给我一个拥抱。在那些拥抱中,我记忆深刻的是她穿着那件雪白色的外套,我的脸贴在上面的时候柔软且温暖。

我没有结过婚,我不知道两个人真正的生活应该是怎样的,在之后我和安素虽然一起生活过一年半,但那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方式。所以我想,我真正所渴望的两个人的生活,应该是那两个月。而我此刻还记得如此之深刻,想来也是因此。

那两个月,我很少再听宋冬野的歌。

这让我想起我因为工作认识的一个朋友——小生。他也很喜欢听宋冬野的歌。

我和小生在工作之上的交集是他每天给我打电话,我则在电话的一端按照他的需求完成项目。期间我们也会吹吹牛,一起听宋冬野的歌,然后讨论。但是有一次他让我不要再听了。他说每次听到宋冬野的歌都要倒霉,例如网站被黑了、例如数据乱了,再重大的一次是谷歌广告直接把我们封了。

我知道这有些迷信,我不确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打趣,但从他说之后,我和他再打电话之后就不再听宋冬野的歌了。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我和他工作时没有再听宋冬野之后,他谈到了一笔一百多万的投资,我也正是因此有了去西安的机会。

我想,后来在安素对我“欺骗了她,不够爱她”的控诉中,有一部分来源于西安的那两个月,她也许也无法明白,为什么才相隔两个月之后的我会那么残忍,前前后后判若两人。可我不知道她是否明白,在那两个月中的我们,对双方都是没有责任的。没有责任就不会去计较付出,不会去考虑对方接下来会如何如何……

而在那两个月之中,我从来没有去想过解决她的噩梦,也从来没有想过她从我那儿离开之后会再继续走到什么地方去,什么时候才能拥有目的。

虽然如此说来显得我太过于随意和薄情,但事实就是无论那两个月于我来说如何如何,但关于安素所有的一切对于那时的我来说,都无关紧要。

最后,说说一九年的那一束玫瑰吧,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收到玫瑰。诚然,我也喜欢一切浪漫的事物,我如果愿意去做,我也相信,我可以做到世间所有的浪漫。但是在我对我自己的浪漫的幻想中,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收到一束玫瑰,并且众目睽睽之下抱着那束玫瑰走进办公室。

那是平安夜,随着玫瑰一起的还有一个苹果。我在问遍周围的朋友之后才得以确认,那是安素送来的,安素在那两个月中第一次离开之前,登机的时候订的。

原来,我每天给她的那五十块钱,她都没有花完。

这里我说到了“那两个月中的第一次离开”,需要补充的是,那两个月,安素其实来了两次,也走了两次,也就是我在《上万公里的路和雪中》所说的“四次一千一百四十七公里”。

第一次的一千一百四十七公里是因为不确定的雪,第二次的一千一百四十七公里是来见我。我没有想过她第一次回去之后还会来,那天她还跟我发消息,她说:你想不想我再一次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说:想啊,但是不可能的事嘛?

她说:你开门。

我开了门,她就站在门口,仍旧是一袭白衣。

她说:我又来啦!

哈喽,爱:3.与爱相悖的爱

把手伸给我

让我那肩头挡住的世界

不再打扰你

——《无题》北岛

我将终其一生去祈祷:请让我真正地去爱,去生活。

在我这所祈祷的爱中,仓央嘉措不远万里的奔赴是我希望得到的爱,而北岛的挡住一切则是我希冀我去爱的方式。

我曾一度认为我所面对的这个世界并非是一个很美好的世界,说是它时刻都在让我受伤也许太过,但它时刻都在让我感到疲惫,感到不知所措。因此,我想在面对我爱的那个人的时候,我可以给她挡住那一切。她在这不远万里的路上也许受过太多的伤,也许走得太累,而她来了,我就不会再让我肩头的那个世界再打扰她。

即便,现实是我肩头的那个世界远远高于我的肩头。

因此在前面我说的“你来了?”,应该再加上一个句号结尾:你来了?来了就好。

然而,在我与安素的爱中,我却完全背弃了我所希冀去爱的方式,而且与这一切背道而驰。

在我与安素的爱中我扮演了一个残忍的角色,我在让她去长大,我在任何事情都让她自己去选择,而她问到我的时候,我只会说:看你,你自己想好,决定就行。

这样的选择小到任何事情,也大到任何事情。

这些如此说来显得无足轻重,但我拥有我和安素在一起时的所有记忆,所以我明白那一切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是多么的残忍。这就好像是在去带一个不会走路的孩子一样,他还什么都不会,你却放开他的手,告诉他:你应该自己走。

也就是说,当我真正在去爱的时候,我并没有替我爱的人挡住我肩头的世界,而是相悖的,将她推出去,让她独自与这个世界抗衡。

只是,与其他不同的是:这次,在这样的相悖中,我并非是一个“当局者迷”一样的不知,我是一度知道我这相悖的。

那么我为什么还会一再地去背道而驰?

在我所悉知的安素的生命里程中,她都在走。我前面说过了那行走的终点没有目的,也不是诗意上的流浪和漂泊,更像是一种叛逃意义上的。她对我说过,她讨厌她的家庭,讨厌她的故乡。也因此她的每一次行走在某种意义上都显得很被动,继而狼狈,继而像是不能停下的人。

就像她的那个一直被追杀的梦。

在梦中她一直被一个看不清的人追杀,一直跑…

而其他的,在我和安素开始的时候,她还抱有对生活所不应该去重视的一些问题,而那些问题有时候会是致命的。例如她有一次就差点被一个陌生的问路人带上了出租车。

所以,我想我在这之前,不应该去为她挡住一切。我应该让她知道些别的什么,因为即便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以挡住一切,但世间的所有人或事都是变幻莫测的,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能给她挡住那一切之后,对于她来说是致命的。

有些时候,我们即便无时无刻不在规划着自己、明天和未来,但我们却从未从真正意义上肯定的相信过自己和未来。

不停地行走是孤独和伤感的,我想要叫她知道的是不停的行走并不能真正地远离自己所害怕的一切。这世界上,也没有谁可以真正地远离自己所害怕的一切。而最后不害怕了,不应该是真正的逃离了,而是可以去面对了。

就像我小时候害怕黑暗、害怕鬼、害怕梦魇,但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不停地、反复地经历着梦魇,我不停地在梦魇中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反复地摔打、感受自己的胸膛被贯穿,甚至有好几次我深切的看见一只白森森的手勒住我的脖子…

后来,我再也没有怕过了。

如是,那个一直被追杀的梦也应该如此。

那个噩梦她做得太久了,在那么长久的追杀里,她一直都在扮演一个被追杀的角色。

我没有去深度系统的研究过梦,但我知道,我们的梦有一部分来源于我们的潜意识。安素的潜意识里在害怕什么,那个追杀她的人是谁,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如果让她的潜意识里觉得她自己强大的超过了那个追杀她的人,她是否会不再做那个梦?

所以,最后的安素不应该是没有目的的行走,而应该是不再行走,或者一切行走都拥有目的,也可以随时回头和停下。到了那个时候,那样的行走,会更像她所希冀的浪漫和美好一样,是一种诗意上的流浪和漂泊。

进而,在那个噩梦里,她不应该再扮演一个被追杀的角色,应该是拿着刀去杀掉那个人。即便我躺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没有再做那个梦了,但这不应该成为终止那个梦的结局,真正的解决是:她应该成为自己的捉刀人。

在这里,我需要声明的是:我说这些,说了这么多,并非是想要辩白自己是懂得爱的,也并非是想要辩白自己是正确的,如果这一切都是,那么就不会有这些文字了。

在安素真正地离开之后,我开始去学习爱。当然,这是从书上学习,因为无论如何,爱也应该只是在爱中学习的。

书的名字叫《爱的艺术》,在其中提到了很多种爱,这里我只关注关于两性的成熟的爱,作者说这样的爱应该包含:关心、责任、尊重和了解。

如果这简明的四个词就可以概括爱的话,那么自问,在我与安素的爱中,我真正做到了前三个词。然而,这三个词所包含、所为之付出的一切,都应该是最后一个词来确立的。如果没有了解,那么那三个词所衍生出去的爱,就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两个人的爱里总会充斥着大大小小的争吵,我和安素亦是,甚至相比周围的朋友,更有过之。此类争吵中所讨论输赢的问题的本质往往都是:爱情的双方,谁更爱谁?

每次与安素争吵的时候,我说我如何如何爱她,我的爱胜过于她。然而,我忽略了那些爱中缺乏了解。

我对安素缺乏了解,在给她的爱里全都没有了解,而我还不停地告诉她我爱她,那一切都是因为爱她。

在争吵中,安素常常说的一句话是:我们都喜欢以爱的名义去让对方做他不喜欢做的事情,甚至把对方逼到绝境,还口口声声说那是爱他,是为了他好。

而和其他感情不一样,对于其他感情,只要你给予了,即便不是对方想要的,对方也会客气地对你说声谢谢。可在爱情里,即便你将自己的心血淋淋地挖出来给他,他也不会觉得那是爱。因为你给他的,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从头至尾,我都没有给过安素想要的爱。

在我每次想起和安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都会想到歇斯底里这个词。我和安素的争吵太多了,在争吵中,安素每次都是歇斯底里地控诉我不够爱,歇斯底里控诉我对她的欺骗和残忍,这样的歇斯底里甚至到了她拿着刀架在脖子上。

再之后,我的潜意识里都会想到“血”这个字,进而大脑中会涌现一滩血蔓延的画面。

我想,在我和安素的爱情里,我就像是一个去握刀的人,就像在一次争吵中我去夺她手中的刀。我想要去握住的不是她拿着的刀柄,而是锋利的刀刃,我害怕刀刃会反过去伤她。我努力地想要让那刀入鞘,但我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何要拿刀,那刀是在渴望血,还是渴望入鞘,又渴望一个怎样的刀鞘?

安素曾经说过,她厌恶她的父亲,她讨厌那个家的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来源于她的父亲。

安素最后控诉我说,我越来越像她的父亲,像她父亲那样给予她和伤害她。她曾经发誓永远不会去找一个像她父亲一样的男人度过一生,而我却成为了她最恶心的人。

安素还说,她长大了,她和她的父亲和解了,因为那是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那是爱。但对于我,那是对她的伤害,她永远不会和解。

哈喽,爱:2.上万里的路和雪

我用世间所有的路倒退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正如
月亮回到湖心
野鹤奔向闲云
我步入你
然后,一场大雪
便封住了所有人的嘴
——《仓央嘉措》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中,我痴迷于荔枝上的一个电台,那个电台的背后的人声音怎么说呢,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句子都像是饱含了这世间所有的爱和爱背后的痛楚。

那个电台,最多的文字是仓央嘉措的诗。

于是,那时候我对爱情所有的憧憬都来源于仓央嘉措的诗。说到仓央嘉措的诗,在后来的岁月中,我读过许许多多的诗歌,其中也包括许多的情诗,与那些情诗相比,仓央嘉措的诗更像是一种未成长的忧伤的文字,而不是一首严格意义上的诗。我曾为此沮丧,即便这只是在我自己看来,但是我也无法相信——我如此痴迷的诗不是诗。

我是一个做任何事情都是理论先行的人,不愿意也更不敢去逾距。

不过,再到后来,我也就释怀了:这世间的许许多多规矩,人的规矩也好,诗的规矩也罢,都敌不过真正的情,因为它们的意义也应该是在于真正的情。

回到仓央嘉措的诗上,我说那时候我对爱情所有的憧憬都来源于仓央嘉措的诗,那憧憬自然是许许多多的,但那些憧憬中最大的就是:我相信这世间总会有人在寻我,不远万里。

而我们相见的那天,我会说:你来了?

我很多次在地图上标记安素走向我的出发点,然后看它们之间的的距离,这其中是:一八年两个一千六百三十八公里,一九年四个一千一百四十七公里,二零年四个一千三百一十七公里……

现在想来,按说,安素如此于我,我应该是感到幸运的,因为我虽然憧憬着,但我从来不抱有什么期望。这“不期望”并非是悲观意义上的,而是在我看来,我们所可以去达到的所有目的中,唯有“爱”的目的是可以期望,却没有任何把握可以完成的。

如果可以量化,那么在爱情之中的我们,都是各占百分之五十,当两个百分之五十不可以相加为一百的时候,我们都等于零,达到目的的胜算也永远为零。

可是,安素的出现,完全满足了我对爱情最大的憧憬。

然而可悲的是,那时候的我啊,却并没有这样认为。

在我看来,安素是一个喜欢走的姑娘,她喜欢离家很远很远,她一直在走,这样的走只是兴起,没有终点,也没有目的。就像在逃避着什么,像她经常在做的一个梦,她说梦里的她一直在被一个人追杀。

安素经常会在沉睡中被噩梦惊醒,同一个噩梦,很多年。有时候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就会醒来,她说: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还要追杀我?

我曾经问她:你看清那个人的脸了吗,他是谁?
她说:不知道,他一直在追杀我。

所以,那时候我并不确信在安素奔向我的这上万里的路上,我是不是她的目的,而在于她来说,我这上万里的路是不是兴起?

如果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和肯定的时候,那么这所谓的幸运就是完全不存在的了,安素走向我的上万里路,就更显得毫无意义。

关于这两个问题我也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她,我想即便是我那时候问了,我也不会确信安素口中的答案。因为一旦问题在产生了,其实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只是自己还在怀疑罢了。

尤其是在爱情之中,即便我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在后来我与安素的爱情里,只要产生了一点的问题,我就会怀疑那个问题的答案的真实性。

现在想来,在和安素那无数次的争吵之后,我终至于没有去在意她走向我的那上万里的路了,因为我坐实了我所有的怀疑,我将那两个问题的答案推向了否定和肯定。

我终至于明白了:在爱情里,任何一方所在意的答案,即便得到了自己所期待的答案,一旦有了争吵那答案就会变的不确信、开始怀疑,争吵的次数越多,怀疑的雪球就会越滚越大。因为在爱情中,答案永远只有两个:爱或者不爱。所有问题的产生,都来源于对这个答案的不确信,一旦这个答案无法确信,那么由此会产生的所有问题所应对的答案,也不会是真的。

可悲的是,那开始时候的我就常常不确信那些是真的。也就是说,在我这最大的憧憬中,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当真正有人不远万里奔向我的时候,我并没有说“你来了?”。

我也并没有觉得那就是我所等待的。

再者,在一开始,决定了我们将有更深的交集的那次奔赴的目的,是因为雪。

安素的故乡并不常常下雪,那年我还在西安,因为我是初到西安,还没有在那儿过上一个冬天,但我问过我的同事,他回答我说,西安肯定是会下雪的。

于是我对安素随口一说:可以来西安呀,西安下雪,到时候下着雪,去大明宫走一圈,多好的。

我是随口一说,可安素说来就来,像一八年一样,一八年,安素也是说来就来。时间点也和一八年一样,都是将近年末。只是和一八年不一样的是:一八年是开始也是结束,而这一年只有开始。

然而,那一年的西安并没有下雪。我不记得一八年是否也对安素说过重庆会下雪了,也许说过,也许没有。我这样想,是因为在我与安素许多的遗憾中,其中最大的就是关于雪。

安素喜欢浪漫,她喜欢关于两个人的所有郑重的形式,例如她一直对我念的一个句子:有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我没有对她说过,我也憧憬有那么一天可以牵着她的手一起在雪中漫步。那漫步,是漫天大雪中,我们无声无息,一起走过厚厚的雪…

只是我与她不同的是,我关于这样的憧憬并非是来源于形式,而是我觉得那样的场景很美,我害怕将我自己一个人暴露在美好的事物之中,因为留不住。但是我期望带上我喜欢的人,去体验所有我所认为美的,它不是任何形式,也不是任何浪漫。

然而,在我和安素度过的三个冬天里,我们从来没有一起经历过一场雪。雪自然也是在下的,可每次都是我们分开、相隔异地的时候,下了。

我越来越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一种命定的形式,那“形式”是什么,却无法用某一个词语或者一件事物来固化,但那形式像是决定了一切,在一开始就已经显现端倪,在后来也不断的提醒。例如我和安素开始的时间点,例如我和安素之间的雪。

前几天,我看到过一个短视频,短视频的文案是:当你来回几百公里去见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什么是爱了,去的时候连风都是甜的,回来的时候孤独的像条狗,也是真的。

我无从得知在安素走向我的那上万里的路之中,她在想什么,那支撑着她走完那上万里的路的又究竟是什么?

在我与安素的争吵中,最多的就是我指责她不会爱,也许是我们年龄相差的缘故,我每次这样指责她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自己不对,也一直坚信自己知道什么是爱,是她幼稚罢了。然而站在这最后,我才真正地明白,也许不会爱的是我。而在那多年之前,如她时的我,难道不也是在觉得:现在的我才是不会爱的吗?

最后,我想要说的是关于那个憧憬。我想,也许这世间太多的遗憾或者是错过,都源于我们无法肯定,我们不能确信自己,也不能确信他人。因为我们所面临的所有一切,一开始并不会就是结果,也没有一个这样的声音告诉我们:“这就是的”。

所以我们不能确信这是不是就是我们所想要的。尤其是在爱情中,一旦我们不确信那开始是真实的,那么所有开始之后的后来、所发生的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

然而,当一切都真正结束的时候,站在今天的我,才想起来,自我之后,喜欢走的安素再也没有走过了。

安素也经常对我说:为什么你躺在旁边的时候,我就没有噩梦了?

哈喽,爱:1.远去的远去

借我最初与最终的不敢,借我不言而喻的不见。
借我一场秋啊,可你说这已是冬天。
——《借我》樊小纯

一个人,在时时刻刻遭受着世俗的时间与无穷尽的琐屑生活这二者如巨轮一般无情地碾压之下,应该如何去记住一个人,又可以记住多久呢?

一八年末,我写过一篇文字叫《远去》,那一刻,我觉得那远去的是真正的在离我远去了。那之前的多年来,即便是现在,我都是一个对于人际关系优柔寡断的人,尤其是对突如其来的人,但那一刻——在我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绝不回头的那一刻,我是绝对的决绝的。即便安素再三让我再陪一陪她,等到车来,等到她彻底的离开。即便是后来的,她苦苦哀求我说愿意给我出几十公里的车费,让我去抱一抱她。

我没有回头。

在她看来,所有的离别都应该具有某种形式,比如她经常爱说的一句“挥挥手”,比如她让我再给她一次最后的拥抱。而我恰恰是与其相反,我觉得真正意义上离别应该是没有声音,没有形式,就像现代的绝大多数关系那样,在某一个深夜或者某一个很随意的日子,删除掉那代表所有关系的几个数字或者字母就好。

然而,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我与那场本应远去的远去其实缺的真的就是安素所想的那样的形式。于是,到现在我就在想,如果那一次在我看来是决绝的那一次,如果我转身去给她一个拥抱,会不会就没有现在的远去?

但或许不会。

人啊,人与人啊,怎么样才会开始,又怎样才会真正的结束?

一个拥抱就会结束吗?

在安素回去之后,给我写过信,好几封。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取到那些信的时候的心情是很激动的,但是我一封也没有回,果然,在好几次没有回应之后,她也就没有了下文。

所以,没有回应就会结束吗?

为什么会有一八年的远去?

我在关于张胖子的那篇文字里说过,自张胖子、自张胖子那个梦之后,我就像从一座牢里放出来了一样,那感觉真的像是被困了太久,我彻彻底底的变了。像是一匹脱了缰的马,说是这样的马还不够,因为马在脱缰之前被人类驯化过,在它眼里还有世俗人类所训于它的不可践踏的东西。

所以我应该是一匹野马,从来没有被驯化过的野马,任何事、任何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任何承诺、任何词语,在我眼里都是可以被践踏的,一阵风跑过即是了,不需要停留,也不需要回头。

然而,这样的人是不敢去面对他最开始来的那个世界的,也不敢回头去看。而那时候的安素就来自于那个世界,我不会敢去直视她那泛着光的双眸,也不敢去回答她那些看似毫无来由却本该如此的问题,更不敢再随意从嘴里说出一句话,因为害怕那在她听起来会是一个承诺。

为什么古镇和艺术馆都在卖东西?
为什么这个世界有这么多坏人?
为什么认真就会输?
为什么答应了的事情却可以不做?
为什么长大了就知道了……

正如我和安素的年龄一样,我和她就像是两个世纪的人,我站在世纪末,而她站在世纪之初。末与初看似很近,但事实上差着一个世纪。

我在《远去》中如是说道:“这些问题我也有过,我也曾为此感到困惑,我也想要去找一个答案”。然而,那时候的我没有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因为我发现这些问题对于周遭的所有人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或者说不再是问题。而我在去想那些问题的时候无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都是痛苦的,这痛苦源于那些问题来源于我的另外一个时期,而那时期又是我一直觉得最美好的一个时期,可是我却再也回不去了。

你可以无时无刻都想起,但是你却永远也不能再经历、不能再回去了,这也是痛苦的。

因此,关于那个时期的所有问题,即便我在那个时期时也曾想过将永远去究极这些问题的答案,但后来的我还是选择了“不再”去想起这些问题。当然,这也源于对于生活中的我们来说,它们毫无意义。

在我们的众多的劣根性中,其一就是:在面对自己不能触碰到的一端的时候,无论这“不能”的原因是不愿意去,还是穷极一生都触碰不到,我们都是要么就毁掉,要么驱逐。而在一八年末和安素相处的那几天里,我就像是又回到了那囚禁了我多年的牢中一样。
现在的我在脱离那牢的多年之后我终于可以承认:我是错的。

否则我也不会在一八年面对安素的时候选择了后者。

我一直喜欢自己说过的一句话,那被我视为自己的座右铭:“我将终其一生去祈祷。请让我真正的去爱,去生活”,然而这些年,我却终于发现了,我一直在离我所祈祷、我所因为想要的结果才开始一切的一切越来越远。甚至是我这被自己视为座右铭的一句话,也要去静下心来想一想,才可以想起自己说出过的原话。

最后,回到那个问题上。现在我可以肯定地回答:即便我回去给安素一个拥抱,我和她之间也不可能在那个时间点结束。因为那匹野马确实可以永远都肆无忌惮地跑,永远都肆无忌惮地践踏,但是没有谁会知道它是否累了,它的的蹄子是否在受伤流血。更不会有谁觉得它所践踏的对它说也许不是无足轻重的,而它或许也在找一个可以套住它的杆子。

其实,如果忍受不了荒凉的自由,哪儿又有什么真正的自由呢。

丢失了一生的绿皮火车:生存的地理

在现在的时间里去回忆过去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尤其是你的童年时期。因为多年来的生活经验、偶尔谈论时与他人比较的不经意之间,也许你已经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对童年的记忆以及部分事件是否发生和其中所包含的定义。

如此,就算是你自己也无法确信那是否真实。

而对于我来说,还有较为困难的一点就是我的起点是我正在襁褓之年,在那之前发生的很多事情我只能揣测,无法确定。

例如我们整个家庭生存环境的地理位置迁移。

如果在我的面前摊开一张中国地图,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去寻找那些位置,这几乎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没有任何理由。现在的随便买一本普通的地图册,上面已经分为很多类型了,例如省市地图和交通地图。我不太喜欢前一种地图类型,因为它看起来太近了,几个城市的距离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可以看到。而后者就好太多了,它上面有盘根错节的线路,你沿着一条路线要向着方向看好久才能到达目的的。

要走好长好长,如此,我就欣慰许多了。

那些记载了我们整个家庭的生存环境的地理位置之间怎么能如此之近,怎么能如此之小,如此之轻?

在这一系列的生存环境迁移中,我父亲是核心。他做的规划,他做的决定,他做的从零开始的工作。当然,这一系列的环境迁移也影响着我的一生,甚至是我们整个家庭的一生。

在这些生存环境的地理位置中,第一个就是广东。

在那个年代,广东相较于中国的其他城市,算是很发达了,这所谓的发达在那时候看来自然是指经济方面,尤其是可以获得金钱的方面。周围的人要么在家延续世代所传承的生存工具——种地,要么就会去广东。我父亲也是其中一个,据我母亲所说父亲最早踏上广东的行程时,他十八岁。

后来他们谈起,我父亲在那之前干过许多事情,种地这自然是不用说的,还有其他的,例如:挖煤、建筑、重庆的棒棒、挑货翻山越岭地去集市上卖等等,但是这些活动都无一例外是在自己的故乡——重庆的范畴。

而后,我父亲去了广东,再然后又辗转去了新疆。

纵观我父亲的一生,从一个角度上来讲也是生存环境的地理位置迁移的一生。

重庆、广东、新疆,这几个地方是拥有我父亲足迹最多的地方,直到现在我父亲还在这几个地方辗转。前一个是故乡,是生下了我的父亲但从未能赋予他生存能力的地方,可以说在他的生命中这一生存地理位置是无奈的。

在广东进厂、建筑,在新疆种地,这三项生存能力也穿插了我父亲的一生。前面在三个地理位置上我说了重庆,而后面两者,前者广东在我看来这第一生存的地理位置在父亲的三个时期拥有三种不同的意义。

我父亲或者说我们整个家庭初次去往广东的时候,他应该在十九岁左右,这时候的广东对于他意味着新的生存机会,但是短时间后他发现这并不能保证我们整个家庭的生存能力。而再后来的几次广东之行,我父亲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家庭,可以更方便地往返与两地之间所做出的抉择,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建了房子,孩子都已长大,整个家庭也都已经慢慢地向现代的家庭发展,金钱的压力已经没有那么大了。而再后来,也就是现在,我父亲已经渐渐地趋向于年迈,不愿意走得太远,也不愿意就此不再出门赚钱而在故乡养老,更不愿意在已经可以赋予他生存能力的故乡拥有较低的收入,所以这时候的广东对他来说更像是和他一样年迈的广东,像是最后的没有抉择的抉择。

其次就是新疆,在我的生存思维里,和大多数陈旧的思维一样:有自己的地和房子才算是可以证明一个人在那儿生存过。所以,这样的生存,在我清晰的记忆中,我父亲在新疆可以说算是待了两次,第一次是我幼年时期,那时候有我们整个家庭,时间长达六年之久。那几年是种棉花,期间,我所记得的是我们居住的房子从破烂满、潮湿、阴暗,地上满是蛤蟆的地方搬到了崭新、阳光、水泥地板,门前还有大片棉花地的地方。第二次是我还在读高中的时候,那些年只有我父亲一人,母亲也偶尔前去,时间长度是四年,那几年是种红枣,房子是我父亲亲手搭建的铁皮房。

而新疆这一生存地理位置带来的影响,不光作用于我的父亲,还有我们整个家庭。在那儿我父亲拥有了养家糊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并且继而有了存款,有了可以回到故乡修新房的能力,在那儿我们几个孩子上了小学,在那儿我们整个家庭从一定的意义上来说开始走向了现代化的家庭,也是在那儿,我的性格中和感情中拥有了另外一种类似于沙漠的实体。

丢失了一生的绿皮火车:缘起

我是在新疆长大的,更为准确的来说——仅仅是指我出生之后。这不意味着我是在新疆出生的,我只是后来辗转去了新疆。关于辗转之前以及那次决定我童年甚至是后来我这一生的长途之行,那时我尚幼,处于襁褓之中,所以并不能记得。

但我的父母曾经在与人开玩笑的时候多次提及,襁褓之年的我微胖,很受人怜爱。那时候在坐火车去新疆的途中,因为受人怜爱,在火车上找人要吃的也很便利。逢到阿姨或者姐姐就喊:“阿姨(或者姐姐)我要吃”。

我父母每每说起这件事的出发点都是想证明小时的我很可爱,长大了在他们看来却越来越叛逆,越来越不听话了。但是他们不知道,每次我听到这的时候,想到的都是另一副画面: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穿行于肮脏、嘈杂、拥挤的火车车厢之中,遇到在吃东西的人就说:“我饿,我要吃!”

襁褓之中的我并不能知道,但是我一六年再次去新疆的时候,我得以穿越过十几年的时间,再次坐上那辆多年前搭载了我们整个家庭命运的绿皮火车。

那火车站在外面看起来尚还顺眼,没有什么可以说道的。但是进了火车就感觉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感觉现在想来就像是七八月的烈日下进了上世纪的农贸市场。上火车就跟现在上班挤公交一样,你得用力挤,拼了命的挤,甭管他前面是老人还是孩子,在那种情况下你是无法顾忌道德的。因为即便是你不想挤,你也会被其他人挤。继而,你也挤了其他人。

上了火车,整节车厢也是拥挤,杂乱不堪。车厢里没有现代火车上的空调,一节车厢只有几个转地慢悠悠的、“嘎吱嘎吱”的吊扇。且不说吊扇是否还拥有它原本的能力,就是这种情况下,这吊扇也全无作用,除非你能爬到车厢顶上对着那扇叶吹出来的风,否则你就只能是满身大汗淋漓,用着手疯狂地给自己扇,而人挤人的时候,你的手都不一定能拿到你的脸旁边。此时那吊扇也只能起到“望扇止凉”的用处,心静自然凉的格言在这里就完全发挥了它的作用。

车厢中空气里的气味也是无法描述的,它是由各种味道混合而成的:脚臭、汗臭、泡面、体味等等。车厢地上坐满了各式各样的人,人挤人的坐着,靠在座椅旁边,或者占着过道。他们坐着就双眼闭着,一动不动,你要是想过去,需要走一小步停一下,喊一声:“借过”,有的会睁开眼睛看你一眼,自以为已经给你让路了似得略微挪动下身子,有的看都不看,像是睡着了,你要么踩过去,要么观望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落脚地,垫着脚尖跨过去。

这里更值得一提的是,那车厢的地上并不干净,上面全是黑色的不可描述的东西,也许是口水,也许是痰,亦或者是其他人吐的口香糖。

回到十几年前的火车上。

我出生之时,我的姐姐和哥哥都已出生了,所以,也许那时候我父母的经济还不足以他们买一张坐票,更或者说逃了票也说不定。后来,我看到们家中有一个那世纪流行的牛仔帆布包,想来,那年我们整个一家子人从广东到新疆足有大半个中国的路程中,是坐在那上面的。而那几年,这其中的耗时,少说也有半个月之久。要知道,即便是我在一六年去新疆的时候,也用了整整三天有余。

我现在一直在想,如果那时我可以记事,我可以感受,我如果站在火车的窗口前向外望去,看到的会是什么?

是身穿破烂、饥肠辘辘而倒地不起的人,还是荒凉而萧条的戈壁?

向日葵死啦

向日葵死啦
在太阳醒来的地方
它在最后一刻张嘴
撕开了哑巴

它要说出种子和花
在太阳看到的地方
向日葵死啦
谁都想说话

向日葵死啦
它没有太阳
在太阳温柔的地方
说不上来种子和花

向日葵死啦
在太阳睡下的地方
阴郁而优雅
眼里是倒影的泥塘

海子

二月,众神降临
无边无际的大海
海水透明
海水怀孕
海中之水来自远古

天尽头没有太阳
凄清神秘的黑暗
土地沉默
孤独村庄
海中之水凄声惨叫

黑暗的尽头
太阳将你从海中扶起
你双手高举,火红的太阳
放进透明的胸腔
一步一步
你燃着火的躯体
趟过海水
走过土地
走进村庄
海中之水声音呜咽

你无限的热爱一切
生命里强烈的太阳
饮水和食盐的白马
粮食和青色的草原
还有怀孕的母亲
于是远方不远
远方除了遥远 一无所有

苦艾酒——美丽的毒药
仰头一饮而尽

你将胸腔划开
用太阳赐予的心脏
在肉体上镌刻
铜黄色的亚洲
流着血的少女
村庄和土地

你是你的瘦哥哥
火中取栗

要是让我来说
你也一无所有
“只有一群苦痛的孩子,吞噬一切”
如今他们也成了孤儿
在所有村庄、所有土地
衣衫褴褛,来回游荡

你只睁一只眼 看到半个世界
痛苦和孤独都应被赞颂
黑夜和白天一样值得热爱
村庄和土地一样很美

你只做远方忠诚的儿子
少女和王位一样重要
你只要粮食和盐
母马、胎儿和胃一样珍贵

去了南方。你的瘦哥哥
点着火把,洗净生命
你应当走向哪里,我猜想
化成太阳 或回到母体

(万人都将火熄灭 我一人独将此火高举
我籍此火得度一生的茫茫黑夜)

三月,草原上众神死去
西方众神在边关外徘徊
你高举大火
淌过海水
走出土地
走出村庄
海中之水突然翻滚

天尽头的太阳强烈
你继续前行
远离海水
远离土地
远离村庄
海中之水撕心裂肺

当你躺下
耶稣在关外吟唱
你的躯体突然燃烧
毁灭太阳
毁灭王位
火把成灰
海中之水声音呜咽

蛾(组诗)

妈妈
我从不知道谁是
我的血是谁的血
谁的肉体将我孕育

叶子
一片绿色的叶子
我睁开眼时在她的怀里
兄弟姐妹在她的怀里

妈妈
我吞食的第一顿午餐
叶子

叶子 妈妈
我的肚子饿
你怎么不说
我要怎样活

叶子
我吞食的第一顿午餐
哑巴妈妈

叶子
一片片绿色的叶子
我生存的食物
哑巴妈妈的兄妹

兄妹
第一天就各自分离
面容都早已想不起

皮连着肉层层刮落
每一天都是煎熬

我愿意死去
自己置办棺材

死去
没谁会哭
躺进灰色棺材
长眠黑色地狱

地狱
我出生的地方
不要将我和碟比
我不要美丽

我和他们一样
那些追逐光的人
我迷恋光和热
这与爱无关

“嘭!”
发出最后一声巨响后
我是一盏灯油里的灰烬

一些感想

前几日与朋友去一家饭馆吃饭,那饭馆因跻身在离我宿舍较远的一条小吃街上,所以一直听朋友说起那里的吃食很好吃,却从没有去过。那天因为回宿舍的时间尚早,又问起朋友那里主要有什么好吃的,朋友答:拉面。熟知我饮食习惯的人就知道我极其喜欢吃面食,便跟着去了。

全程估摸着走了二十分钟的路,就到了朋友说的那家饭馆的门口。我在外面一看“兰州拉面”四个大字赫然其上,门口两边还分别挂着一块木牌,上面主要写的什么没注意(想来应当是对联),但右边那块木牌的最下边的两行小字倒引起了我的注视。这两行小字上面写的是“清真”,下面写了一串我看不懂的维语。

这两行字让我注意是因为我曾去过新疆,我知道这两行字代表着一种教派或者说是信仰。当时我想的是在这么一个闹市,难不成还有什么信教的人?

当然,我还想了其他的。我跟朋友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在想既然是拉面,那么肯定不是正宗的。吃过拉面的都知道,这面只有在甘肃至新疆一带的餐馆做出来的(我所知的是这两个地方)才算是正宗的,而我这是在重庆。这就等于鸡杂一样,我曾经在黔江生活过三年,熟知黔江的人都知道黔江最出名的是鸡杂。提到黔江,必说鸡杂,据说黔江还为此申请了非物质文化遗产。我曾经就很喜欢吃这鸡杂,到了重庆吃饭,一看菜单,重庆也有鸡杂,但一吃就吃不下去了。那和黔江的比简直就不叫鸡杂。

我说这么大半天就是想说,我除了想到那餐馆里有信教的人以外,还想到了吃的一方面。就是说我在路上的时候想的是这家饭馆的拉面肯定不正宗,可是当我看到那两行字的时候,就改变了这样的想法。我想到这家饭馆的拉面应该很正宗。因为,写了“清真”还写了一大串维语的店主肯定不是本地人。

我看完木牌又往里面瞅去,两排桌椅,一排四张,除了一张上面只坐有一个人,其他全满了。我们一行三人就走进去,招待我们的是个中年男人,我一看就知道还真不是本地人。我和朋友各点一份拉面就坐下了。

坐下之后照朋友说是先喝点汤等着,就各拿一只碗里面放点葱花,汤装在一只茶壶里(要说我还真没见过这么装汤的),我们提起就倒着喝。我一喝,还挺好喝的,不知道是什么肉汤。我当时想的是最好多喝几碗,不过三碗一喝就觉得索然无味了。可是这时候面还没来,要知道虽说才喝三碗汤,但已经过了十多分钟啊。我就问朋友,要等多久。朋友说,那还没成。我说为嘛。他说,拉面人家得给你当场拉啊。我说,他就不事先拉好了。我朋友说,肯定不啊,我们这还算幸运的,人家一天不卖多少,有时候你来都没有了。我嬉皮笑脸的回答道,还限量的。

果然,后续又有不少人来说是要吃拉面,但店主说,没有,今天不卖了。当时我是有些感触的。你说啊,为嘛就不事先拉好了,你怕耗力,你可以用机器啊。这个时代包子有机器,面条有机器,饺子有机器,难不成拉面就没有机器。人家都用机器,你为嘛不用,你如果用机器了,一天赚的钱估计得翻两倍。

这里需要补充的是,我说那店主不用机器不是埋怨他,我是想说他傻,说他不会用机器(不只他,还包括那些所有还用手工拉面的人)。不过说真的,我不喜欢吃机器做的。就拿宿舍门口那包子来说,虽然长的漂亮,但还没我乡下人工做的,长得奇形怪状的包子好吃。所以说我不是埋怨他,我是想说他傻,我还想说有些时候还是需要一些傻的人的,这些傻的人可以帮一些聪明的人留住一些东西。

总之那碗拉面我大概是等了半个小时,邻桌的人都换了两桌。那半个小时里我一边小口喝汤,一边四处乱瞟,最后将那餐馆记下的差不多了。我坐的那地儿离厨房最近,厨房没有门,只有一个门槛,门槛上面写了几个字:本店清真,谢绝饮酒。再往里面看,一个中年女人站在锅前煮面,头上包着头巾,穿的是那种少数民族的服饰,还系了条围裙。她时不时的转过来一下,我看了看,是维族人。然后看的是墙壁,两面白色墙壁各贴着一张大大的菜单,左边一张全是面食或者饭,右边一张全是菜。引起我注意的是右边一张,准确的说是右边一张那下面的几个蓝色大字:本店信奉伊斯兰教,外菜莫入。

到此,我的两个想法都得到证实了,这家店还真信教,信奉伊斯兰教。店主、包括打杂的都是信徒(看衣着装扮)。当我证实这个想法的时候心里就感觉到了惊奇,因为经过我一路走过来的观察,这条街上只有这么一家信教的,准确的说就是只有这么一家吃饭行事还有禁忌的。我这么说可能还不能表达我真实的想法,直白点说就是,在这样一条所有门面开着都是为了赚钱的街上,竟然还有这么一家开门赚钱却禁忌着什么,因而将钱拒之于门外的饭馆。

试想一下,如果一个饭馆不先说它的饭菜好不好吃,如果什么菜都有的话,而且还供应酒水,那么可以额外赚多少钱?何况,这家饭馆的饭菜还不赖。然而,这禁忌竟然还是因为看不见摸不着,用有些人的话来说就是什么用都没有的宗教信仰。

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了,其实我还可以再说直白一点,就是这个时代竟然还有人为了虚无的信仰而放弃赚钱的人。只是说到这里就应该打住了,免得有人说我愤世嫉俗,我不是这种人。

当然,像这样的饭馆其实在甘肃到新疆一带是很常见的,不值得惊奇和说这么一大堆。但是你如果习惯了在没有这样的饭馆的大街上生活,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家饭馆,你肯定也会觉得惊奇,肯定也会说这么一大堆。不过据我所知,在那些地方,往往有几家饭馆墙壁上写着同样的字,吃饭的人手里可是端着酒杯的。

这里还需要补充的是,上面所提到的那句“本店信奉伊斯兰教,外菜莫入。”的话,我曾经看见过不少类似的话,是这么写的:“本店店小利薄,外菜莫入(勿自带酒水)”。

后来在等拉面的时候,我再看来那个回打杂和煮面的人,就像蚂蚁看着大象一样,心里的感觉换成了害怕。因为在我的认知中,那些有着什么信仰的人都是一些狂热分子,往往有着狂热的思想,还会做一些狂热的举动。我害怕我一不小心做错了什么,违了他们的信仰。

这我是深有体会,小时候我对一个不知道信了什么而不能吃猪肉的同学说了一句吃猪肉,就被打了一顿。还有一次去新疆,我随意坐在一个维族人身上(那维族人和我很谈的来),那维族人就像我身上有炸弹一样,立马把我推了下去,还很严肃的用生硬的汉语对我说:“要不看是你,我一定打你。”我说:“为什么?。”他说:“我们的膝盖只有妈妈和老婆能坐。”我又问为什么他就闭口不言,不过我看他那样子真的是气炸了。

当然,这其实也是怪我孤陋寡闻,不知道人家的信仰该忌讳些什么,也就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再回到我等面的时候上去。当时我一害怕起来,再喝汤的时候都有点不自然了。然而,我也知道,我是不至于这么怕的。我第一没喝酒(他也没酒卖),第二没点什么外菜,第三我也不和他说话。就算我违了什么,这么个法治社会,纵目睽睽之下,他还能打我?他要是真打我了,饭馆都肯定开不了–我相信他会怕这个。

可是,我就觉得我应该害怕,从心里这样觉得。因为我遇到了一种坚持害怕虚无–他们称之为信仰–的人,所以我应该害怕。

信仰这个词从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开始,我就一直在想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古往今来为之而死而疯狂的人不计其数,它究竟是什么。然而,直到今天我也没能搞得清楚。不过它在我的心底越来越神圣起来,甚至包括那些害怕,或者说是坚持信仰的人。在我的心底他们同信仰一样神圣。

这样一说下来,我就可以为害怕换一个准确点的词了,是敬畏。我敬畏那煮面和打杂的人,我敬畏那些坚持信仰的人。

到此,这篇感想就完了。

最后我还需要补充的是,这篇感想的题目原本是取名叫感想,但后来我改为了一些感想,就是说这篇文字包含了很多感想。比如说关于拉面正宗不正宗的感想,比如说喝汤的感想,比如说用机器做拉面的感想,再比如说关于信仰的感想等等。

其实按照最开始取题为感想来说,我只是想谈谈信仰和坚持,最后总结起来就是说要坚持信仰。但是我觉得太不妥了。第一、我搞不清楚信仰是什么东西。第二、因为我不知道信仰是什么东西就不知道他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所以没法给坚持信仰这个观点给予很多强力的说明。

虽然我知道有不少人说信仰是精神方面的,坚持信仰会使精神得到丰富,会拥有更好的生活,我也可以这么扯出一大篇来。但我昨天又看到一则新闻,说是几名当红女主播直播撕书,边撕还边说,史玉柱是谁啊,长这么丑怎么能看得下去,不撕留着何用。还说,我不看书照样生活的很好等等之类的话。其实这些话总的来说就是用来反驳那些说什么多读书就会怎么样怎么样的话,但照这女主播看来,不读书也会生活的很好。

书这东西,一般都说是精神食粮,再按照上面那对信仰的解释,书和信仰应当拥有同样的性质。从一方面来说,书还比信仰实在一些,因为看得见摸得着。可是人家连书都撕了,又怎么还会来听你的坚持信仰怎么怎么样之类的话,所以我在这就没说了。这就是我想要补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