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火炬

我喜欢与理想者交谈,每当他们说起理想时,不论多么木讷的,平时多么不善言辞,总能眼含星光,滔滔不绝的讲述他们胸腔中的烈火,那束光照进我的眼眸,烧进我的心房。

我一直在试图寻找人群中的理想,我问小孩你们的理想是什么?他们踊跃的举手,“做一位辛勤奉献的园丁”,“当一个悬壶济世的医生”,“成为一名为国铸剑的工程师”。

我问初中生你们的理想是什么?他们嘻嘻哈哈的叽叽喳喳着说,“百万富翁”,“网红”,“游戏主播”,也有默不作声的将理想写在纸上的人,理想无言。

我问高中生你们的理想是什么?他们抬头视野驻足片刻,又埋头躲进题海中,在试卷上写下标准答案。

我问已经步入社会多年的人们,你们的理想是什么?他们晃着酒杯笑着说:“你养鱼呢?干了。”

后来我不再问了,因为我知道生活不欢迎理想者。

当再次看见背着吉他流浪的歌手,在田字格上歪七扭八的写字的诗人,胡子拉碴的远行者,我低头在手机上回复了句“收到”。

我也曾对着鸣笛驶过的装满黑色工业水晶的火车敬礼,也曾望着满天星河落泪,也曾将理想铸进炽热滚烫的年华。

我高举理想的火炬,却发现被群山环抱。我向群山呼喊,回应我的是上一秒的回音。

想要走出去就要去火车站买票,而不是翻越群山,因为山的那边还是山。当我穿上鞋子坐在火车上翻山越岭,我已经失去赤脚丈量大地的勇气。

我最讨厌的一句话,是成功者高调的宣扬,“也没多费劲,走着走着就到山顶了。”,他不会告诉你他家住在半山腰,他是做缆车登顶的,而理想者的脚早已被割的鲜血淋漓步履蹒跚,理想者能细数上山的每一步,却死在他的家门口。

我其次讨厌的话,是成功者的自谦,“只要一直努力坚持,总有一天会成功的。”,努力与成功就像山与海,你能站在山上看海,你能坐在海上看山,但你想要奔向海就必须翻越山,你想拥抱山就必须跨越海,它们看起来形影不离,实则毫无关系。

我劝因为理想潦倒的人放弃,因为理想从不会使人穷困。苦难是理想者的徽章,不是理想者的通行证。理想也不会使人富有,它只会使人精神强大,强大到足以面对世间所有苦难,富有只是历经风雨之后的瓜熟蒂落。

倘若有一天,我见到理想者不再需要弯腰拾取地上的面包,那这个世界便有了希望。

锁在记忆深处的老宅

外婆家有一座老宅,宅子是民国时期外曾祖父和他的兄弟们一起建的,这几年城里的有钱亲戚说要把老宅翻修一下,方便以后他们下乡的时候小驻。

他们小时候的回忆也锁在老宅里,只是他们的老宅不再是我的老宅。

走过石板桥,顺着一条摆在泥泞里的青石板小路,转过爬满葡萄枯藤的颓圮泥墙,一座青砖墨瓦的老宅静静的躺在深秋的江南像在等待谁开启尘封多年前的记忆。

生锈的门环上早已不见熟悉的“三环”牌锁,以及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位从脖子上取下钥匙颤巍巍对准锁孔开门的慈祥老人。

等候片刻,取下门扣,手按在门上,“嘎吱”,木门被渐渐推开,门的右边外曾祖母守在煤炉旁等着锅里的肉煮烂。

抬高腿跨过半米高的青石门槛,在土质板结的青苔泥土上走几步,便到了古宅的中心——一口天井。

雨滴顺着屋檐落下天井,仿若珠帘,在天井的水池里溅起一朵朵水花,空灵的叮咚声是雨与天井的独奏。

梅雨时节,绵绵细雨如柳丝垂髫,斜风穿堂而过,人们忙着烧菜煮饭,准备来之不易的相聚,水雾在灰瓦上氤氲升腾,这才有了烟雨的江南。

整个天井像个“回”字,天井里有一方平台,小时候的乐趣便是从天井的一侧跳上平台,再跳到另一侧,现在可直接越过平台,乐趣也就不见了。

天井分散出去的四角有四间房,最开始住着外曾祖父四兄弟。后来他们的孩子结婚生子陆陆续续搬了出去,我出生的时候,老宅住着外曾祖母公与外公和舅舅、舅妈。表弟出生那年,外公的肺癌已经到了晚期,那时候喝农药是被生活逼到死路的唯一选择。

“外婆家”的遗憾让外曾祖母更加疼我们这一脉,每次去总喜欢远远的就开始喊,外曾祖母乐呵呵的拄着拐杖走出老宅。老宅的别院有两颗枣树,每年枣子成熟的时候她总是不厌其烦的在树下捡枣子放在篾子里晒干,等我们去的时候给我们吃,相比于那种皱干的红枣,我们这些小辈们更喜欢树上的青枣,但那种叫“馒头枣”的青枣并不像冬枣一般甜,因此在踩坏几片瓦之后便再也没有去树上摘枣吃了。

外曾祖母也有东西捕获我们小辈的心,那就是其他人来看她的时候留下的零食,小时候最期待的便是外曾祖母走进卧室,打开一个木箱子,从里面拿出各种没吃过的糖果饼干,有时候也有过期的,过期的外曾祖母不让我们吃,自己却说看起来好好的,扔了可惜,她向来是不舍得扔东西的。

自从去县城读书,去老宅的次数也少了。后来听说外曾祖母在田埂上摔了,从此卧床不起,再去老宅的时候,外曾祖母躺在采光不好的卧室里,昏黄的白炽灯光洒在她的脸上,她依然是那位慈祥的外曾祖母,只是说话有些模糊,我和外曾祖母聊了没多久,便倚在门外催哥哥走,眼睛望进大厅,发现老宅的地上已经有了青苔。那时候只觉得外曾祖母聊了好久好久有些不耐烦,又怎么知道外曾祖母躺在床上之后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说说话了。

有一次听说外曾祖母吃了很多,以为外曾祖母很快就会好起来,可大人们说那是“回光返照”。外曾祖母弥留之际,外面的小辈都回家看她,外曾祖母告诉爸爸,有人来接她了。外曾祖母是基督教徒,那是天使要接她上天堂。别人说她糊涂了,她却记得我的名字,可能这是她对我最后的挂念了吧。

那夜雨下的特别大,老宅一侧的偏屋嘶吼着倒下了。

之后舅舅在偏屋的地基上建了新的房子,老宅里的物件也被搬走了,只有大厅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外曾祖母的遗照。推门走进老宅,她就坐在那等我,“细佬,又瘦了,多吃点。”,说着外曾祖母往我碗里夹了一块猪元宝。

老宅被翻新了,可老宅不在是我的那座老宅了。

孤独是一个人的清欢

孤独是一个人的清欢,像一瓢江湖夜雨,床前卧听时眉头紧锁,窗前静立时,一席凉风卷挟两点冷雨轻抚惆怅,沁入心田的是风雨中芭蕉树,像重获自由的肖申克向天而泣,那是孤独者向往的雨中狂欢,一个人的狂欢,与远处的霓虹无关,与眼前对楼传来的啼哭无关,孤独剥离灵魂,在空中漫步,随雨滴下坠,坠入无惘深渊。

狂欢之后是无尽的独处,孤独两字何解?子食瓜,与走兽虫蚁相伴,甜或不甜无需多言,我知飞蝇知。寂寞像藤蔓扎根在贫瘠的土地之上,却能开出妖艳的花,

孤独并不见得有多苦,只是少了烟火气,少了酒桌上觥筹交错,少了街头巷尾闲谈,少了柴扉小径人来,少了的却又是生活,人们永远少不了烟火气,不然要么是神,要么是兽。

心灵的孤独并非性格的孤僻,孤独者常常与人相处,但他更喜欢困守一隅之地。

​青草成群布满山岗,初融的冰水汇聚入河流,牛羊相行朝着夕阳归圈,清风放牧着云朵,一片片连接蒙古包旁的炊烟袅袅,人们围着篝火欢迎遥远的客人。

浩渺天地,只有孤独者翱翔在橘黄色的太阳下,像传说中的九足金乌,冷傲的睥睨人间。

孤独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确然不群,是燕雀焉知鸿鹄之志的自命不凡,亦是要留清白在人间的曲高和寡。

若没有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坦然,若没有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静默,孤独也只是一味毒药,腐蚀人生。

孤独者与常人的不同之处,是耐得住寂寞,没人喜欢寂寞,寂寞却不依不饶的依附心灵。

秦淮河灯红酒绿,曲音弄船舫,独倚栏杆研棋谱,仿佛身处青苔爬上佛龛的古刹,在青松下与仙鹤童子对弈,这是孤独的清欢,纵使在繁华三千的青衣里巷,也可一人醉入星河。

孤独,是一个人从红尘滚滚中穿行而过,掸去身上铅尘剩下的朴素淡雅,是独立于人群之外的精神故乡,谄媚、世故、庸俗都被剥离,从容的行走在天地与沙鸥之间,也许少些热闹,但好过碌碌一生。

独行者的旅行,面对奇伟瑰怪的风景总是不掷一言,反而结伴而行的人喜欢对着稀疏平常的风景咿咿呀呀,孤独的狂欢,是灵魂与肉体的开诚布公。

孤独与孤僻不同,孤僻是社交障碍,孤独则是进可联络亲友,是涵养。退可固守心城,是独立。不以物喜,不以情悲,不是置身事外的超然,而是动心忍性的定力。

它说,“带我去看海吧。”,我便辞别亲友,独自上路,沿途遇到大雁南飞,勾起思念,它说:“想家了,回去吧。”,我便回到故里。

孤独的狂欢,是静待初春第一道暖阳的含苞,等待着绽放。孤独,就是为自己而活。

寒夜

秋夜里的雨打在窗檐,淅淅沥沥,寒意不知何时已侵入城市,肃穆的立在街头巷尾。行人收敛目光,躲在大衣里行色匆匆。

电子闹钟散发着浅浅的荧光,一同亮着的还有床头的手机荧屏,窗外对面楼里的灯光,透过雨夜软软的趴在窗帘上,暗黄的灯光怪窗户有些不近人情。

雨珠沾着人间的气息下坠,轻轻的扑进水泥地上的坑洼里,拥抱大地就再也回不到天上。

它看着出租房里的少年,一盆在南方梅雨里滴答的腐烂仙人球,只剩下一层枯黄的外壳,静静的躺在窗外的寒夜,被雨水灌满空荡荡的心房,尖刺虽依然傲立着,却又失去了什么。

少年结束了一天在书桌上漫长的航行,取下帆,把几根剑扔进笔筒,合上笔记本,伸了个懒腰,小心的计算着电子闹钟里所剩的时间。

好在这艘船明天可以停泊港湾,稍作休整。所以今夜也不必缚住手脚,听着书被催着入眠。

他回忆着短暂的一天,从那个荒诞的梦开始,梦里他化身捉鬼大师,去面对世间最厉的鬼,他甚至不知道那鬼究竟是怎样一副狰狞的面容,却仍然害怕无比;

他只知道自己是所有人的希望,却不知怎样除鬼;他只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却不知为何要去。

他与母亲诀别,仿佛荆轲易水辞别,又没有半点豪迈和悲壮,只有恐惧和迷茫。他被一双无形的手,推着走上一条未知的路。

他惊醒时,看着床头电子闹钟上的0348,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该醒来,可是噩梦已让他毫无困意,心有余悸。

他下床想去开灯,又折回来了,去厕所解了手,又迷迷糊糊的沉睡。

他如约在五点半起床,感觉腹中隐隐作痛,料是昨日吃的东西,坏了肚子。

那种痛就像胃被一双手抓住,像拧抹布一样,拧着。他先是蹲着,而后又站了起来,不得不站起来,他需要找个地方吐出口中的津水,刚吐出来一些口里又生了。

他小心翼翼的,怕勾出胃部的反应,引发呕吐。他不想吐,尽量克制着,他不想收拾一吐为快后的残局,“吐出来舒服些。”需要两个人来完成,一个人的狼狈才是真的狼狈。

夜里,高楼耸立的城市里,行人迈着疾步,他们背后有一双手推着。

他出现在灯红酒绿的路口,和电话里的人聊着,藏着的笑时不时从嘴角洒落,“你在那等我一下,我快到了。”,说完这句话,他放下手机,收回笑意,缩了缩头,戴上了帽子,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欢乐的聚会在冰冷的城市循环,短暂的狂欢点在漫长的孤独点缀。

东隅未逝,岂曰桑榆

春,在一场雨夜后落幕,留下一洼洼积水,风扶水面,静谧无声。

老辣的绿叶打败浅嫩的芽儿,惶恐的爬上树梢眺望。竞争,本就是自然的法则。

夏天的风,吹不出秋的萧瑟,但也有几片绿叶,在风的纠缠下,随挂在树上的雨水一块堕入深渊。

漫步在校园,看到它时已经泛黄,这是它年少不应有的沧桑。落败的叶在主干道、球场边、小湖旁,裹着沙,被路人一脚一脚踏入泥土,零落成泥碾做尘是残酷的现实。

仰头凝视着天空,天空染灰眼眸。乌云笼罩在老城区上空久久不去,水泥路、斑驳楼墙、斜屋顶,也浸掉了色。

又是灰暗的一天,新的一天在困意未消时开始,悄悄流逝在彳亍间。

行人加快了脚步,趁雨未落地前逃离,匆匆是雨前的喧嚣。

一如之前无数次的高数课一样,随意找个空位坐下,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坐在陌生人旁边,龟缩在自己的一隅天地,谨慎的盘查每一个试图踏足此地的陌生人,与其叨扰,不如不识。

敏感,让人借防备之名,拒绝任何一段感情的邂逅,这是这代年轻人的普遍共识,由此也衍生出了宅文化。

这次的位置有点诗意,一个余光恰好能放在窗檐上的座位,假如这在枯燥的高中能让他开心一整天。

唯一的遗憾是初夏,知了还没步入会场,展开它们激烈的辩论。

听窗外,一阵雨匆匆走过。尴尬的自嘲,究竟是没带脑子还是没带伞。不过强大的自愈也让这些扑捉不到的小烦恼转瞬即逝,留下了清晰而又沉重的不如意。

雨,能带来小烦恼,也能治愈残破的心情。

喜欢听雨,也喜欢看雨,更喜欢读雨,所以喜欢写雨。

说起写作,那是他的最爱了,就连分身乏术的高三都未曾放弃过。他以为到了大学就能大放异彩了,他曾经畅想过无数种逐梦的方式,却没有一种是自己倒在前进的路上的,安逸让他失去了与笔尖的共鸣。

头微右偏向上30°,黑板上的符号旋转,跳动,随着高数老师的舞步规律到几近乏味,终究是看不懂的,又怎能勉强眼睛。

头微左偏向上30°,是窗外一片两片的绿叶随风荷雨的律动,小小的窗台翻滚着波浪,绿精灵在期间若隐若现,这是大自然的小剧场,舒服到极致,便不忍酣睡。

象牙塔里的一切都是随性的,喜欢就点头,不喜欢的就摇头。不喜欢听就不用给老师面子,很干脆的拿起笔描风绘雨。可惜,象牙塔也只仅仅是大学里的地标而已,除去它,还有很多被社会浸染的地方,譬如,那栋叫机械楼的六层建筑。

大学退一步是一个只有“高三不博,等于白活”的伊甸园,进一步是一个“刚毕业就失业”的失乐园。乌云笼罩在这个城市的上方,焦躁不安笼罩在即将迈出这一步的青年头上,叫舒适的秃鹰盘旋在校园的上空,蚕食着每一个动摇的斗志。

想极眺远方,眼神却被窗口的一片浓郁拦下。

1/3的画布给蓝天留白,剩下的2/3被肆意的绿填满,机械楼在树端显露一角。三棵攀上三楼的树,一棵浅绿,一颗深绿,还有一颗不知道在哪,拢在一起,一道映忖出一片浓郁的绿,它以胜利者的姿态傲立在树梢。

这座充满年代感的化工楼,让人产生置身于深山老林中中古世纪城堡的错觉,几只慢慢摇曳的电风扇和两排LED灯管,将他拉回现实,耳朵重新接受老师的催眠,少倾,幻觉又开始了。

耳边想起了一首古老的歌。“青枝绿叶般的青春总有一天会逝去,就像花开花谢,月夜里,窗前流淌的…”

临近窗台的一抹绿飘扬在风中,跃跃欲试的想跳进来,似乎就要被攻占了,它的气势锐不可当。

突然前座的同学,将窗户拉上,人类的反击,他失望的看着隔着玻璃的画布。

从窗外夹缝中挤进来的那抹绿,没来的急撤退,没有风的记忆,显得僵硬,它是在解救谁?还是在为谁战斗?

整株常春藤匍匐在墙面,虽然看不到全貌,但他知道窗户只是点点缀在它身上的疮疤,而他于它,于风景,只不过是毫不起眼的一个点。

他看到了它被大雨流淌而过,脉动中不失一叶,而洗去风尘铅华。他看见了它无数个日日夜夜从墙角的一株开始蔓延,小草说,往地上走,往地上走, 它不听,因为它相信高处有最美的风景,而地上只会被人践踏,即使高处只有它一人的孤独和高傲。

前座的同学又打开了窗,这是常春藤的胜利,它的每一根藤蔓都在咕咚咕咚的喷张着,像长在老楼上的血管,为它输送养料。

雨停了,阳光未至,新的一天已开始了。如果阳光未至,我们就等它来吗?

“你们在大学要多积累知识…”高数老师已经从微积分这类名词中抽身,开始训诫起教室里玩手机的同学,但声音却不足以叫醒睡觉的同学。

“像我们那个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只能专心读书…”

梦是彩色的,像1/3天空上的那道彩虹。

落雪无痕

烟花在天空四散,光影倒映在河道上,水中斑驳的霓虹掩映城市之上的紫蕴星云,闪烁的人类飞行器划过银河,人间一派祥和,荒草在楼下垃圾桶旁汲取养料。

初冬的寒气悄无声息的与人坦诚相待,冰冷的双手在兜里寻求温暖,橘黄的灯光从橱窗里倾泻,幸福与感动编织着他们的欢聚,孤独被逼进角落,在阴暗里茁壮,害怕被它吞噬的路人行色匆匆。

大学生在电话里向家人哭诉今天兼职受到的委屈,刚创业的小青年吸完最后一口,把烫嘴的烟头扔进垃圾桶,跑夜班的出租司机在渐渐稀少的车流里捕捉路边落单的眼神,人间繁忙,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活着。

昏黄的路灯为初冬的寒夜蒙上一层薄薄的暖意,他刻意放慢在繁华的都市生活该有的快脚步,慢慢的等着母亲的步伐。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母亲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句,“今天老二走了一个月了。”,他没有接话,更不敢接,只是无意的抬头,看向远方一憧憧在黑夜里的高楼大厦,父母见证了它的拔地而起,却不能分享它的繁华,他厌恶它的世俗。

两个月前,在这个红绿灯口,母亲说的则是另一件事。

那天,他被对面的红灯劝住了脚步,父亲准备迈开步子。

“现在是红灯。”他说。

“没事,现在也没车。”父亲径直走过去,他也迈开了步子。

“上次姨父出车祸的事是怎么回事?”他还是问了那个一直惦记的事情。

“你姨父骑电动车撞了一个老人家,老人家被撞的脑淤血,现在在住院。”母亲剪短截说。

“最后怎么解决的?”

“他们家人说拿钱可以私了。”​

​“他们还能趁机讹一笔吧!”

“社会都这样。”​

‘社会’到底是什么样,他害怕见识它,害怕自己会被啃的渣都不剩,无奈与心酸从来就没忘记过他们。

三个月前,他和母亲讲了另一件事。

“现在是红灯。”​父亲停下了刚准备加速的脚步。

“你兼职最后拿到钱没?”父亲问,父亲对儿子的关心笨拙的只好从钱开口。

“拿到了,后来还是被中介扣了一部分。”

“被中介坑了?”

“那中介还是我们班同学,开始我们还挺信他的。”他被社会烫了脚,退回来,还是用如此幼稚的观点去看。

“这几天你跟着我做吧,我发你工资。”

从小到大,他和父亲做“生意”,赚父亲的钱,自以为精明无比,在社会上却一败涂地,因为他连最基本的“法则”都不明白。

一片片雪花在昏黄的路灯下飞舞,在风里交织,却只在那一片橘黄处显现,橘黄外的黑夜里没有它们的踪影,不,只要一束光打到黑暗处,能发现那里也有雪花飞舞。

清晨五点半

清晨五点半,人间升起了两副景。

一副繁灯未落,城市还扯着夜的尾巴,仍陷在沉沉的夜色中,天际已泛红,像一层厚厚的粉红被褥,盖在初秋的城市上空,更远更高处是半轮月光,路灯是不夜城的星光,朦朦胧胧聚成一片。

半点初醒的倦意揉着一丝寒气掀开暖和的棉被,睁开惺忪的双眼,父母已经下楼洗漱去了,他快速的穿好衣服跟上父母的步伐。

五点一刻,带上安全帽出门。

另一副,山涧之间流过一条小溪,溪上扣着一座一座桥,桥之间串着村庄。村庄笼罩惺忪的睡梦,半船星光倒入黑憧憧的夜,在池塘深处斑驳,夜也在酣睡。偶尔深巷中传来几声狗吠,谁家院子里响起一串鸡鸣,吵醒谁五彩斑斓的梦。

许久未见故乡月,竟忘此时该是何景。

闹钟唤醒二楼右侧卧室的灯光,灯光刺破床上少年的秋梦。

房间里传来两位少年的轻声细语。

“几点了?”

“四点半。”

“我再睡十分钟,待会你叫我。”

“嗯。”

他满足的把头钻进了被窝,像胎儿在母体内的样子。

“起来了。”

“哦。”

可能是把牙刷扔进杯子里的声音吵醒了母亲的觉,左边卧室里母亲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他好穿鞋,正准备下楼,听到房间里传来的问话,“细佬,早上吃什么?”

“随便。”

“老大呢?”

另一位少年回,“粥。”

“那里还有点萝卜菜,那就煮菜粥吧。”

“嗯。”

两位少年轻轻的带上大门,开着手电筒出去了,秋风挟湿气拍在他手上,寒意便弥漫全身。

“嘶,好冷。”他把手揣进衣袖,佝偻着背,暖又占据了上风。

“你这样子像晒太阳的老头。”哥哥嘲笑他。

他没回,因为在想初晨的太阳,光想想就全身暖洋洋的。

“杰哥应该还没起来。”他说。

“嗯,没事,反正现在还早。”哥哥回。

两个少年敲着门轻轻唤了几声,直到看见房间的灯亮起,夜色又重归祥和与平静。

寒蝉噤声,田野里的蟋蟀却依然在歌唱,像课本里说的,它从寒来唱到暑往,秋收唱到冬亡,筑巢的布谷鸟偶尔也在合两声,“割谷,割谷”像劳动的号子,南飞路过的雁阵丢几个音符谱出骊歌,唯有他是个亡命歌手,一首接着一首。

一会儿,三个少年又出发了,有时候路上会偶遇一两点灯光,几人汇聚,走到大路上人越来越多,笑声也越来越爽朗,打破了夜的宁静,为即将初升的旭日谱奏序章。

清晖一处,蛙声虫语交随,自然的脉动穿插着人类的行踪。

马路上刚被洒水车淋湿,一只流浪猫在街角觅食,父亲将吃剩下的半个包子扔给它。

橘黄的路灯交相照在匆匆的无名行人身上,早起的人们给她上好发条,这座城市渐渐苏醒。

我将长眠海底

“如果忘记了怎么活着,那就试着死一死。”我试着理解这句教唆人轻生的话,却怎么也不得此中真意。

直到某一天,胃病犯了窝在床上,我开始正视这句话,并不是心生寻短见的念头,而是真的忘记了活着。

我生长的土地,被包裹在一片群山中,山这边零星的村落不足以勾勒少年眼中缤纷,他的眼眸望向更远处,在山的那边,是一切能想到的美好,繁华的都市、宁静的大海,翻过山头的是呜呜的汽笛,两排铁轨载着憧憬翻山越岭,寻觅生存以外的曲折。

那时候向往的是霓虹闪烁的街头繁华,是昼夜不息的车流人海,是肆意释放青春的大城市生活。

秋风予枯叶以萧瑟,寒冬予树杈以凌冽,在公园以外的城市没有一棵常青树,傲慢与偏见摧毁着青年的理想,现实打翻了书桌上的煤油灯,手稿在火中飞舞。滚烫的心在潮湿阴暗的单间冷却,没有其他人的阻挠,他的笔却再也流不出墨,要沦为普罗大众过完这一生吗?忘记了吗?要怎样活着。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对理想说再见,对青春说抱歉。

在准备的那天,在说说里回顾自己记录下的短暂一生里的青春,满满中二风和非主流的少年消失了,不久这个努力经营微笑,伤感且丧的老青年也将被秃顶中年取代,一晃眼不经意的戏谑成了铁打的事实,努力的梦却成了白色泡沫,谁还记得。

谁还记得少年当时信誓旦旦的许诺,或许会在某个酒席上被不经意提起,相视一笑,独自黯然神伤。

我想变成一个有趣的人,把生活过成故事,虽然大概率是一辈子碌碌无为,但无论如何也要看一次海啊!就算是身无分文,乞讨着,也要走完这600公里;就算伤病缠身,弥留之际,也要准备着出发;就算成了一抔黄土,也要让我长眠海底。

让我看它,听它,吻它,只因为它叫“海”,是我一生都在寻觅“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

听啊!海浪伴着皎洁的月光拍在沙滩上,冲刷一行脚印,就像它从未来过,平静的白月光,汹涌的洋流,两者在大海中汇合,那一刻,我觉得幸福是永恒的,平凡的,伟大的。

今年五一,我决定去厦门看一次海,不去其他地方,只找一个靠海近的民宿,从白天到黑夜,从潮涨到潮落。

找到特价机票和满意民宿的时候,我胆怯了,当需要支付一份不菲的金额时,我犹豫了。从一出发就要背负千元的消费开始,想到父母省吃俭用的攒钱,旅行就结束了。会失望的吧,海也许没有想象的那样。

记忆中的海是在别的作家笔下拓下来的,可我却觉得它来的更真实,更接近我喜欢的海,叶公从未喜欢过龙,我也从未喜欢过海,我不会游泳。

如果我今日死去,请把我的器官遗散人间,让我的躯体在火光中再回味一次生命的跳动,然后洒入海底。当我长眠大海之时,我的灵魂则在大海与故乡之间奔走,马不停蹄,这便是我能想到最浪漫的告别。

我希望我的文字总能带给你们清欢,可他并不总是这样,​他也会悲伤,也会难过,也会说“大不了一了百了”的丧气话,愿你们原谅。

祭奠青春里的疼痛文学

一道闪电划过夏夜的宁静,像大地脉搏上突兀的青筋。青蛙吓的收起大肚囊,知了也识趣的退回香樟树里。万物静谧,只剩下随之而来的一阵阵似乎要将天空撕裂的轰隆声。不几时,大雨如注,水珠扑上窗檐,又留恋的在上面泛起一道涟漪,才飞散窗台,溅落,各奔东西。

雨,在屋外瓢泼,屋内只有翻书声,笔在纸上跳舞,谁也不关心外面的滂沱。顺着这扇关不上的窗,洒落心房。不是水晶的心,在湿漉之后,又怎会耀眼光芒。闪电烙印上玻璃,映射出少年不羁的灵魂。夜幕的雨,下的漆黑。那一秒的光亮, 在天地间充斥。水洼中倒映的脸,又如此空洞迷惘。

那些年下的雨,将思念分予各人,珍重。喜欢雨带来的思绪,好似一阵雨,一场愁上心头。 这强作的愁,淋了芭蕉,润了梧桐。深的墨绿是雨后的清凉。清凉在那个花开的半夏,穿着人字拖在雨中飞奔的少年,他想做女孩脚下的浮萍,伴着脚尖荡漾。

一次失神,一次入梦,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落花雨季。追不回,忘不掉的念想,淡入梦境, 每一次相遇与相视而笑,只是梦境的堆叠,若即若离,若虚若实。半夏的微冷是雨后槐树下的荫凉。没有依靠的肩膀,洒落一地的荒凉。

不记得何时开始追忆夏季的味道。只是四季的冰凉,让人怀念聒噪的雨前,乌云积聚着苦闷。书本哗啦啦的翻飞盖过风扇摇曳的咿呀。笔下的夏季,是一段段泪水和雨珠的离情绕肠。

她是否还记得,那年夏天,荧光闪烁的夜空,是J城与D城的守候。守候着花开花败花落泪。

一季又一季,相遇与等候。“普罗旺斯,人字拖,烟火祭,毕业之后……”一串串拼凑的话语,连缀出一个盛夏的星空。

我只希望在下一个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你,陪你看烟火阑珊,数星星到世界尽头。

少年落笔,你家长安是否飞花漫天。我愿攻下一城,为你嫁妆,哪怕你有更远地平线。

收笔,充满仪式感的将头仰望四十五度,目光落在了天花板上。大雨、香樟树、星空、普罗旺斯……,啊!这是我死去的让人掉几层鸡皮疙瘩的青春呐。怀念的不是这些文章,而是那个写这破东西还不尴尬的少年,我已经尴尬到只会说大白话了。

走过小桥,踏过田埂
穿行在打了白霜的青菜地
小溪那边的村庄笼罩在雾中
​白茫茫的雾,隐了前路,割了回路

呼出的气,瞬间凝成霜拍回脸颊
草尖梢的露珠,​等着太阳
这原是一个短暂的梦,我还在异乡​